能探修辞无穷意 巧把金针度与人

----- 评潘铭燊《中文修辞自学通——新修辞学》

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高小慧 博士

修辞这个问题对于不少教师来讲，可谓烫手山芋。往浅了讲，难以展现语言的魅力；往深了说，又生怕学生听不懂。最终老师只能把句子内容分离，干巴巴地指出这是拟人，这是比喻。学生们也一知半解，说不出个一二三，还丢掉了学习修辞的兴趣。拿《中文修辞自学通——新修辞学》（以下简称《新修辞学》）作为研究修辞学入门读物，倒是不错的选择。

潘铭燊教授主编的《新修辞学》，1999年由香港明窗出版社出版，是一部较为优秀的自学教材。此书辑录了《明报》“学语习文篇”的专栏文章，十三位作者都是香港教育学院中文系讲师。这本书出版虽已20多年，但在今天看来仍不失水准。您可万万不要被“修辞学”三个字吓退了，以为这本书过于专业难以理解。书名既叫“自学通”，那必定要自学而后能通，这恰是此书的价值所在——文章虽然不长，知识却讲得明白。

修辞，不仅是我们常常提到的表现手法，还是运用语言的方式、技巧，更是一门专业学问。此书共收录文章76篇，每篇不过三五百字。全书首先从如何更好地运用语言出发，在口语及语音修辞、词语修辞、篇章修辞三方面带领读者领略修辞学的魅力；接下来一章谈修辞与教学，即如何在教学过程中讲授修辞学知识；继而分列比喻、象征、比拟、借代、夸张、衬托、反语、双关、转类、婉曲、对偶、反复、设问、顶真、互文、引用这16种辞格进行详细探讨。对修辞学知识感兴趣的老师、同学以及广大社会读者，都能在此书中有所收获。既然是“新修辞学”，那必定与旧有所不同，它的特色是什么呢？

第一，辞例新颖，引人入胜。潘铭燊教授提到，书中辞例的来源多为“当代作品、近期报刊、电视节目、车厢广告、店铺招牌、公众人物言谈……”关于这一点，我们首先要承认的是，文章的写作都有其时代性，而《新修辞学》所收录的文章都创作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。例如邓城锋教授的《比拟不伦》一文，由1997年香港经济问题入手，讨论不同喻体所包含的褒贬意味之不同。又如梁佩云教授的《的确如此？》一文，通过对“1999年香港特区财政预算案”的文本分析，指出其中问题——演讲者利用大量主观词语从而影响听众的价值判断，并质疑这种做法是否会掩盖事实真相。这些例子现在看来或许有些“过时”，但在当时可是香港特区全民关注的重大事件。所以，写文章特别是知识性文章时，新颖的事例、开拓的思维，有利于抓住读者的眼球，能够更好地传递知识。

第二，教师执笔，准确明晰。此书的十三位执笔者，都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和一线教学实践经历。他们所提出的问题，大多来自教学实例，具有一定的共性，对广大教师、学生都具有指导意义。比如梁佩云教授的《“玩”不得》一文提到，遇到《狼来了》这样的经典故事时，实习老师认为牧童的所作所为是对农夫们的“玩弄”。我们略加思索就知道，“玩弄”一词的感情色彩显然与语境不合。梁佩云课下通过查找权威性资料对词语含义进行纠正，表达了对香港语文教育的担忧。这篇文章所提出的问题来自课堂，不仅警示老师在授课过程中要谨慎用词，也意在提示大家做学问不是想当然，任何结论都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支撑，查字典的行为虽小，但也是严谨治学的体现。

不仅如此，《新修辞学》灵巧生动的笔调与通俗易懂的内容，也让一般读者有机会进行专业学习，修辞学也摘下了神秘面纱，“飞入寻常百姓家”。如吴丽萍教授的文章《从一“轮”新月说起》的写作，就缘于作者偶然间在电台听到的“一轮新月”的说法。新月初升弯弯如镰刀是众所周知的常识，而“一轮新月”错误的产生，正是由于大家的疏忽。作者进而将粤语与普通话的量词使用作比较，又引经据典，呼吁人们应准确使用量词。另外，我们发现，无论是在前半部分谈语言运用的方式与技巧，还是在后半部分详细探讨十多种修辞手法，作者们表达的要点十分突出，用“准确”“生动”二词即可概括。各位作者善于提炼典型性问题，对修辞错误一击即中；又能够从课堂实例中，讲述修辞的正确使用方法。正是深厚的文学功底，使短小的文章也能蕴藏丰富的知识，令我们对修辞学习有了新的理解。这也启示我们，修辞不仅是常见的比喻、拟人，更是一字一句的选用。

第三，贴近生活，通俗易懂。通常情况下，对于一门学问的介绍总是从概念入手，《新修辞学》则不然，书本开篇第一文《道歉与借口》就写得生动精彩。做错事时，道歉与借口总是比掩饰与狡辩更容易让人理解。作者黎少铭教授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呢？说来有趣，这源于学生们在作业死亡线前的挣扎。先是道歉，以寻求谅解；接着恭维老师，想要拉进关系；继而寻找借口，表明自己以往都认真对待课堂，并非故意拖沓；最终指日誓心，绝不再犯。这样一来，既为自己争取了迟交作业的机会，又大大减少老师对自己迟交作业的坏印象，学生们应该都深谙此道吧。

还有，《新修辞学》中没有出现例如“妹妹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”、“弯弯的月牙儿挂在天上，像一只小船”这样老生常谈的比喻句。替代这些毫无情感的范例的是：看书时产生的对“富贵如浮云”的思考；家里孩子说出“我是毛巾，你是毛巾架，我要挂上来”时，对想象力的思索；茶餐厅顾客提出“走青”（不要葱）、“加色”（加酱油）的要求时，老板的会心一笑。我们同样说过或是听过类似的句子，但或许从未思考过它们背后含有的修辞魅力。不妨注意一下，或许我们身边，也会有令人赞不绝口的妙言佳句呢。拿它们来写文章，除了使道理更加清晰易懂外，还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，何乐不为？生活中的事，或许也能够成为文学创作上的小小花苞，开出灿烂花朵。

第四，篇幅短小，意义重大。《新修辞学》所收录的文章，每篇虽只有短短几百字，探讨的大多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，但文章所传递的，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修辞知识。每位作者都细致入微观察生活、一丝不苟严谨治学、才思敏捷善于发现，也正因此，源源不断的新思维才能持续发展，接二连三的新结论才得以问世。文章的目的不仅在于告诉读者修辞是什么，辞格又是什么，更是挖掘出深刻的语言、文化力量。这使修辞学不再是被封印在课本里的概念，而成为鲜活的学问，指引文学创作，推动学术发展。

作为读者，我们可以阅读不同作者的文章，感受不同个体对同一主题的不同思考，像是在进行短途旅行，每一个景点都绚丽多姿，我们也收获颇丰。在这76篇小短文中，我们既可以从教师的角度窥探修辞的奥秘，也可以跟学者的步伐学习修辞的运用。这种形式，少了教材的条条框框，多了通俗读物的轻松愉悦，不变的是满满的知识。然而，我们也需要注意，小篇幅的连缀虽然能使我们保持新鲜感，但它又缺少了知识学习中的系统性。这零碎的知识还需要我们花功夫进行整理，当然，重复与巩固是学习中必不可少的环节。另外，由于香港所用字体与内地有所不同，两地文化也稍存差异，内地读者在进行阅读时，或许会不那么顺畅，但这岂能成为学习路上的绊脚石？它只是为我们提供了了解不同文化的途径罢。

总之，由潘铭燊教授主编的《新修辞学》，作为一部兼具通俗性与学术性的修辞学入门读物，较为全面地向读者展示了修辞学的魅力与学习要点，将身边小事与修辞研究相结合，熔生活与学术于一炉，颇为新颖。书本内容虽通俗易懂，却不过于浅陋，也有深入的思考；语言简洁利落，避开专业术语，为一般读者的阅读提供便利；形式轻松短小，话题正经严谨。阅读过后，的确有所收获。

将这本书命名为《中文修辞自学通——新修辞学》，名副其实！


本文作者：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高小慧博士